午时未到,曹刚已领着三千步兵抵达益州城门。
  曹刚勒马于断裂的城门前,鼻端一股刺鼻的血腥与焦糊味扑面而来,呛得他胸口一阵翻涌。
  远处粮仓起火,黑烟滚滚,怒吼、哭喊、咒骂声汇成惊天动地的怒潮,覆盖整座益州城。
  他心底,第一次涌起一丝难以抑制的不安。
  当初在南郊大营,他俯首听命,满口请命,表面忠心耿耿,心中却早已暗自盘算——
  趁着平乱之名入城,暗中搅动民意,收拢私兵,甚至伺机斩杀陆云心腹,为东王清除障碍。
  只要这场暴乱一发不可收拾,益州必乱,朝廷必震,陆云这个钦差,必死无葬身之地!
  曹刚原以为,三千甲兵足够碾压乱民,一战定鼎。
  可此刻,看着城中滔天怒潮、半座城池陷入火海,他第一次感到,一丝刺骨寒意从脚底爬上了头顶。
  ——局势,失控了。
  不仅控不住,还要被反噬!
  【要走?】曹刚紧皱着眉头,心中浮现退意。
  可下一瞬,他猛地咬牙:【现在回去,怎么向陆云交代?东王交待的任务,又该如何完成?!】
  犹豫之后,只剩狠意。
  曹刚抬头,朝亲兵厉声下令:“开门!”
  半响后,一扇破碎的小门咯吱打开,门后的守卫满身血污,脸色惨白如纸。
  “大人……城里乱了!百姓红了眼,已经攻破了衙门、粮仓、四大家的府宅也……也守不住了!”
  话未说完,便被一声爆炸巨响打断。
  远处,粮仓方向火光冲天,黑烟遮蔽了半边天空,宛如鬼蜮。
  曹刚眉头一跳,面色铁青。
  “狗娘养的刁民!给我进城!”
  他一挥手,三千兵卒鱼贯而入,战刀出鞘,甲胄铮鸣,杀气腾腾。
  然而刚踏入城中,铺面而来的却不是俯首称臣的百姓,而是泥石、火把、菜刀、斧头……以及那铺天盖地的嘶吼与怒火!
  “杀狗官——!!!”
  “开仓放粮!!”
  “吃人血馒头的贼子!!”
  街巷如海,百姓如潮,锄头挥舞、石块飞砸,怒吼震耳欲聋。
  一名亲兵刚提枪呵斥,便被一道飞来的破铁锅砸碎头骨,当场毙命!
  血溅在曹刚的脸上,灼热刺痛。
  “结阵!结阵!!”
  他怒吼着,试图重整军阵,可百姓根本不是成建制的军队,而是发疯的饿狼!
  他们哭着、笑着、咒骂着,带着孩子、带着哭号的老人,潮水般扑来,像是要把整支军队撕碎吞掉!
  曹刚看着潮水般冲来的百姓,眼角直跳,心头一股寒气直冲后背。
  “弓箭手!!压制!!”他声嘶力竭地怒吼。
  然而,弓手们却下意识地迟疑了——这不是敌军,这全是益州的百姓!
  老人、妇人、小孩、青壮,赤着脚,举着木棒菜刀锄头,脸上带着绝望又疯狂的神情。
  一旦开弓,就是屠杀,就是谋反!
  “给我放箭!!”
  曹刚杀红了眼,抽出佩刀,反手砍倒一个犹豫的士兵,鲜血喷溅,溅了他满脸。
  弓弦震响,首波箭雨呼啸而出!
  惨叫声顿时在百姓中炸开,几个抱着米袋的老汉,胸膛插满羽箭,倒地抽搐。
  鲜血一洇开,人群静止了半瞬,然后——彻底爆发!
  “杀狗官!!杀光他们!!”
  怒吼如海啸般翻卷,百姓们举着破铁锹、砖头、烧着火把的木棍,蜂拥而上!
  曹刚只觉眼前天旋地转,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席卷全身。
  城中百姓彻底疯了!有人赤脚踩着尸体冲上来,手里攥着铁钎,尖叫着刺向士兵的咽喉;有人举着火把,往粮仓、铺面、衙门纵火;还有小孩提着石头,哭着砸向曹刚所在的中军阵地。
  兵卒们根本顶不住,三千兵,很快死伤过半!城头的守卫早已溃散,只有一片片绝望的呐喊在空中回响。
  “曹将军,撑不住了!再不撤,连命都没了!!!”
  亲卫长满头是血,跪地哀号。
  曹刚咬牙切齿,脸色狰狞:“撤!撤进粮铺!固守!!”
  他亲自挥刀,砍翻两个挡路的平民,带着残兵败卒如丧家之犬般向城中粮仓方向狂奔。
  途中,泥石乱飞,火光滔天,百姓们不顾死活追杀而来,一路上不断有人惨叫倒下,断肢残臂四散,血肉模糊!
  曹刚气喘如牛,终于带着仅剩的一百多残兵,缩进了城南的一座大粮铺内。
  粮铺门板一关,死死顶住。
  外头百姓密密麻麻围城,怒吼声震天动地,像是无数饿狼围困着一窝绝望的羊羔。
  有人撞门,有人放火,有人抛砖投石,每一秒,都像在地狱的刀山火海中煎熬!
  曹刚跌坐在地,满身是血,双眼通红,额角青筋暴跳。
  他强撑着爬起身,抓过一名亲卫,怒吼道:“快!快发军报!!求援!!”
  亲卫哆哆嗦嗦取出信笺,在火光下急急写下军情:“益州城失控!末将被围困粮仓,急请元帅救援!!”
  信使骑快马疾驰出城,冒着怒潮,朝南郊大营飞奔而去。
  大营高台上,陆云静静立在风中,眺望着远处益州城内升起的滔天浓烟与火光。
  身后,急促的马蹄声传来。
  “报!!”一名亲兵单膝跪地,将染血的军报双手奉上。
  陆云低头展开,扫了一眼,唇角缓缓扬起一抹极冷的笑。
  旁边参将小心翼翼道:“元帅,曹刚……被围困了,要不要救援?”
  陆云抬眼,望着益州方向。
  晨雾翻滚,火光染红半边天,那是城破、乱民、饥饿、死亡交织出的地狱画卷。
  良久,陆云语气平静淡淡道:“玩火者,必自焚。”
  他手一挥,将军报丢入火盆,望着化作飞军报,陆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
  大纛无风自猎猎作响,黑压压的三万军队在晨雾中肃立,寒光闪烁!
  益州城中,火光滔天。
  曹刚困守在粮铺内,浑身是血,左臂中箭,右腿扭伤,狼狈得像条濒死的狗。
  粮铺外,怒吼声一波高过一波:
  “烧死狗官!!!”
  “砸开粮铺!杀光奸商!!”
  “还俺爹娘命来!!!”
  石头雨点般砸在门板上,劈啪作响。
  火把点燃了门缝,黑烟滚滚,粮堆开始冒烟。
  曹刚咳得肺都快吐出来了,眼睛被烟熏得通红,声音嘶哑地吼道:“还不快找水灭火!!找人堵门!!他娘的,都想死吗?!”
  残兵们也早已崩溃,有人跪地痛哭,有人瘫坐角落,有人瑟瑟发抖地拿着破盾牌抵着门板,眼中满是绝望。
  粮铺内气味熏人,混着血腥、焦味、酸腐,仿佛一座等待爆炸的火药桶。
  一名亲卫满头是血,声音发颤地问:“大……大人,元帅……他会回救吗?”
  曹刚咬牙,脸色铁青得几乎滴出血来。
  脑海中,忽然浮现起在大营,陆云淡淡说的那句话:“回去也行,别忘了……带棺材。”
  一瞬间,一股冰凉彻骨的寒意从脊背直窜天灵。
  【这狗太监早就看穿了自己!从一开始,就打算放自己去死!】曹刚心头狂跳,咬碎了后槽牙。
  他飞快回想自己与陆云会面的每一句话、每一个细节,拼命寻找可能露出的破绽。
  可想来想去,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小心翼翼,滴水不漏!
  【怎么会?到底是哪里暴露了?!】
  然而此刻,四周喊杀震天,火光冲天,粮铺外的怒潮拍打得木门咯吱作响。
  曹刚只觉脑海一片轰鸣,局势,已经不容他再思考。
  【留在这里,只有死路一条!】
  厚重的门板终于在连续撞击下崩裂,破开了一道缝隙!
  外头红着眼的百姓们发出震天怒吼,手持火把、锄头、长矛、柴刀,如洪水猛兽般扑向粮铺!
  “来了!!!”
  粮铺内残兵们吓得面无血色,曹刚也是一阵肝胆俱裂。
  生死一瞬,他终于咬牙怒吼:“突围!!往南门杀!!能活一个算一个!!”
  粮铺门被彻底撞开!泥石乱飞,火光漫天。
  曹刚带着百余残兵,血路杀出,披荆斩棘般朝南门方向突围!
  身后百姓怒吼追击,石块、火把、铁锅、锄头纷纷砸来。
  有亲兵被火把砸中,惨叫着在地上翻滚,成为一团燃烧的人肉火球;有人被人群活活撕碎,尸骨无存。
  浓烟滚滚中,曹刚像条疯狗一样狂奔,头发焦黑,脸上被划出数道血口。
  这不是战场,这是人间炼狱!他从未想过,自己有一天,会被自己曾经踩在脚下的贱民,如此羞辱地追杀!
  南门方向,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。
  城墙上,赤红色的旌旗猎猎招展,远远可见一队黑甲铁骑静静立于晨雾之中。
  陆云,负手而立,玄袍猎猎,冷眼看着城中乱局。
  身边的穆青低声道:“元帅,曹刚已被困,城内乱民失控,是否派兵接应?”
  陆云淡淡看了一眼滚滚烟火,嘴角微微翘起,声音冷若刀锋:“他自己求的,让他自己走出来。”
  穆青微微一愣,沉默了。
  陆云负手立于高台,玄色长袍如鸦羽铺展,眸光深沉如渊。
  他静静看着远处益州城内火光滔天,听着风中传来的哭喊与怒骂,心中一片冰冷。
  “狗,不驯就该打断腿,打断,再喂熟。”陆云嘴角微勾,似笑非笑。
  他转身,轻声吩咐:“下令,城外斥候继续封锁,不许一人逃出。”
  副将领命而去。
  高台之上,只剩陆云一人,负手而立,冷眼俯瞰整座燃烧中的益州城,火光照亮他的眼瞳,映出一片滚烫的炼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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