益州城内。
  焦黑的街巷、破碎的瓦砾之间,突兀地出现了一张张血红色榜文。
  榜文上,几行大字赫然映入眼帘:
  “钦差陆云,奉女帝密旨,持金符铁券,平叛益州!”
  “益州官商勾结,哄抬粮价,害民饿死,罪不可赦!”
  “钦差率军三万,奉旨清平乱局,开仓赈粮,救济百姓!”
  “凡助钦差者,功不在朝;凡阻者,视同叛党,诛灭无赦!”
  榜尾盖着金红二色大印,铁画银钩,威严肃杀。
  ——
  巷口烟尘弥漫,焦土上,蹲在墙角的老汉抬起了浑浊的双眼,颤巍巍地念出榜文内容:
  “钦差……奉旨平叛?开仓赈粮……?”
  他念着念着,声音渐渐低了下去,脸上浮现出犹疑之色,低声咕哝:
  “可……那些粮商不是说……钦差陆云才是背后主使……才涨的粮价么……?”
  旁边,抱着婴儿的妇人满脸泪痕,紧紧抱着怀中瘦小的孩子,眼中满是动摇和惶恐。
  “对啊……不是说钦差也……也是狗官吗……?”
  人群中开始骚动。
  有人嘀嘀咕咕,有人咬牙切齿,有人低声咒骂。
  更多的,是无尽的迷茫与绝望。
  破碎的城池,焦黑的街头,一张张绝望的面孔,像风中残烛,随时都会熄灭。
  这场暴乱后的民心,就像一堆灰烬,稍有风吹,就会彻底崩散。
  ——
  就在此时。
  一个身穿粗布短衫的中年男子,肩膀被火光燎得焦黑,带着半边焦糊的气息,咬牙挤到人群最前方!
  他张开嘴,嘶哑而撕裂地怒吼出声:
  “你们怎能听信那些该死粮商的鬼话?!”
  “咱们原本粮价多少?二十文一石!”
  “是谁,把粮价抬到八十文,叫咱们卖女、卖儿,卖身?!”
  “那些狗贼,嘴上喊着钦差害民,手里却掏空咱的命根子!”
  “你们还看不出来?!”
  男子的声音嘶裂得仿佛撕开了喉咙,一字一句,像烙铁,狠狠印在每一个百姓的心口!
  人群微微一滞。
  嘈杂声,像潮水一样戛然而止。
  只剩下这个男子声嘶力竭的怒吼,在空旷的巷口回荡!
  —
  又有一个身材干瘦、满脸皱纹的老者,颤巍巍地撑着破木棍站起来。
  他咬牙,浑浊的双眼燃着仇恨与悲愤的火光,高声怒吼:
  “陆元帅带着三万铁骑,三天三夜滴米未进!他们省下的是军粮,是救命的粥!要是狗官,他早该屠城了!谁还会搭棚施粥?谁还会一袋袋亲手分粮?!”
  老者声音嘶哑颤抖,每一个字都像从破碎的心脏里挤出来。
  人群震动了!
  更多的人开始抬头,眼睛发红,攥紧了拳头。
  —
  而在其他巷尾、街角、城头广场。
  每一处贴着榜文的地方,都有人在人群中高声疾呼:
  “钦差陆元帅!奉旨平叛!救咱苍生!”
  “粮商!四大家族!狗官!才是害咱命的人!!”
  声浪一波波升起!
  像风撩动烈火!
  像春雷撕裂阴云!
  像疮痍焦土上,炸出的一道道血红烈焰!
  —
  妇人抱着孩子,哭着跪倒在地:
  “陆元帅是救咱们的大恩人啊——!”
  蹲在墙角的老汉拄着破棍,红着眼高声嘶吼:
  “诛狗官!拥护钦差!!”
  人群中混入的暗线,适时高声煽动:
  “钦差陆元帅!三万铁骑!誓救益州苍生!”
  “钦差下令,开仓赈粮!”
  “钦差下令,诛灭叛党奸贼!”
  声声呼喊,如海啸一般爆发,席卷整个益州城!
  每一个角落,每一条街巷,每一片焦土,都在燃烧!
  百姓们红着眼,疯狂涌向施粮棚,举着粮米,大哭大喊:
  “陆元帅万岁——!!”
  “益州有救了!!”
  “诛狗官!拥护钦差!!”
  声声呼喊,像海啸一般翻卷,从巷口,传到街道,传到城墙之上!
  整个益州城,仿佛在这一刻,迎来了烈火中的最后希望!
  百姓们红着眼,发疯似的奔向城中各处施粮棚!
  —
  粮棚前。
  铁甲森森,三万军士分列两侧,刀剑出鞘,寒光逼人。
  一袋袋白花花的大米堆成小山,高高垒起,粗布米袋上,赫然印着四个大字:
  【南郊大营军粮】!
  不是官府的。
  不是四大家族的。
  是陆云,从自己平叛三万铁骑嘴里省下来的救命粮!
  这一刻,无数百姓冲到了施粮棚前。
  有人扑到米堆上,抱着米袋失声痛哭。
  有人跪倒在地,双手合十,颤抖着叩首。
  有人抱着孩子,跪在泥水中,一边磕头,一边放声大哭:
  “陆元帅……救了咱……救了咱啊!!”
  ——
  施粮棚周围,跪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!
  从街口到巷尾,从施粮棚前的泥地,到破败的楼阁下,到处都是叩首的人!
  每一次叩首,都是滚烫的泪水打湿地面。
  每一声呼喊,都是血与命凝成的感恩!
  “陆元帅万岁!!”
  “钦差万岁!!”
  “益州有救了!!”
  喊声滚滚,如雷霆万钧!
  城头残破的旌旗,迎着烈风猎猎翻卷,仿佛也在随风低语:
  ——【陆元帅万岁。】
  城下。
  三万益州军士森然列阵,甲胄如林,刀光冷冽。
  他们的眼神如铁,冷冷注视着涌动如潮的百姓,可在那森冷之下,埋藏着翻滚炽烈的情绪!
  因为他们知道——
  跪在泥泞中叩首哀嚎的,并非叛逆,而是他们的父老乡亲!是那些被贪官奸商活生生逼到绝路的同胞!是那些在洪水天灾与苛税中苦苦挣扎、最终崩溃的百姓!
  他们恨!
  恨那些坐拥金银、抬高粮价、逼死黎民的豪门巨贾;
  恨那些食肉饮血、草菅人命的官宦狗贼。
  而不是眼前这些,为了一口粮,为了活命而流血叩首的益州百姓。
  他们攥紧刀柄,胸膛剧烈起伏,牙关咬得发紧,
  一股悲怆与炽热在三万军士心头轰然燃烧!
  因为这片土地上,埋着他们的亲人,哭着的是他们的乡亲,跪着的是他们的血脉!
  而他们身上的甲胄,手中的刀枪,不是为了镇压苦民!
  是为了守护这些,这些益州同胞。
  —
  高台之上。
  陆云负手而立,衣袍猎猎翻飞,如孤峰断崖上的孤狼,冷傲寂绝。
  身后旌旗猎猎,铁甲森森,风卷残云,杀气震荡九霄。
  他的目光,冷漠得仿佛冰封千里。
  眸光穿透漫天尘土,俯瞰着烽烟四起的益州城。
  他看见了——
  看见一张张哭泣的面孔,
  看见一双双在绝望中颤抖、又在希望中燃起的眼睛,
  看见泥泞小道上,无数衣衫褴褛、赤足跪拜的百姓,
  叩首如雨,血污与尘土糊满额头,只为换一口活命的粥饭!
  天地沉默,大风怒号。
  施粮棚前,哀嚎与呐喊交织成汹涌的潮水,
  “谢钦差大人救命之恩!”
  “愿为钦差效死,护卫州城——”
  声浪一波接一波,震荡天宇,震得高台也隐隐颤动!
  风卷起陆云衣袍,猎猎作响,似要将他整个人撕裂吞噬。
  他的眉眼,却冷静如死水。
  一丝不忍,自心底悄然泛起。
  可还未等这抹柔软蔓延开来,就被更深更重的冷意无情湮灭。
  世道如此,苍生如草。
  若不以雷霆之威震慑宵小,今日跪拜的百姓,明日便是叛乱的刁民!
  陆云缓缓握紧了拳。
  指节发白,血脉暗涌。
  他喃喃低语,声音在烈风中几乎不可闻,却令一旁的穆青心猛地一抽:
  ——“大丈夫,当挟雷霆而行,斩贼子而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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