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车悠悠停下,阿泉的声音在外头响起:“小姐,阿星,灯铺到了。”
  二人便停下谈话,曲寒星先下了马车,又接过施清秀手里的食盒递给阿泉,转而递手给施清秀,施清秀就着他的手下了马车。
  三人一道往灯铺走去。
  时值正午,灯铺里客人较少,伙计们见到施清秀都恭敬喊“小姐”,施清秀点头,随口问一个伙计:“姑爷在何处?”
  伙计答:“姑爷在灯房。”
  施清秀听罢,摆手叫他先去后堂吃饭,随即又问曲寒星二人:“阿泉,寒星,你们可吃午饭了?”
  二人皆摇头,施清秀还没说话,阿泉就哥俩好地揽住曲寒星肩膀,笑容灿烂:“小姐,我带寒星一块去后堂吃饭就行,你自个儿去找姑爷吧,待要走了,再叫伙计来喊我们。”
  施清秀望向曲寒星,曲寒星朝她微微点头,施清秀便对阿泉道:“好。”
  阿泉一听,登时高兴坏了,揽着曲寒星往后堂去,嘴里一个劲地追问:“阿星,你上一次使的那招‘直板桥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?”
  说着,他松开曲寒星,一边走,两只手臂还在半空中左右摆动,上半身扭来扭去:“还有那招‘左右穿花手’,哎呀!那可太帅了!待会吃完饭,你可得好好教教我。”
  曲寒星无不点头应下:“行。”
  施清秀见他们相处融洽,也就放心地提着食盒往灯房而去。
  ……
  灯房内,杜秋霖正在穿竹条,施清秀并未进屋,只是站在门口,抬手敲了敲门扉,笑着打趣:“杜老板,该下工吃饭了。”
  杜秋霖一听声音就知道是施清秀来了,脸上不自觉就带上笑意,“好嘞,请老板娘稍等一会,待我将这段竹条编进去就好了。”
  说着,他加快动作,左手绕着细绳将竹篾接口处系牢固,这才放下编织一半的鹤羽翅膀,朝施清秀走去。
  他本想接过施清秀手里的食盒,施清秀却避开了,嗔他:“一手竹灰,脏的要命。”
  杜秋霖无奈一笑。
  二人朝院中走去,停驻在一方水井边,杜秋霖自个儿提了井水,舀到盆中洗净手。
  施清秀递给他一方帕子,他将帕子浸水,绞干后,将脸也擦拭一番才算完事。
  灯铺中有一间专门供杜秋霖休息的套间,二人携手往那里去。
  夫妻二人食不言,慢悠悠地吃完饭。
  施清秀收拾碗筷进食盒,杜秋霖沏了一壶茶,坐在书桌前喝茶看书,偶尔还提笔写写画画。
  “你在画什么?”
  施清秀不明所以,好奇凑过去看。
  竹纸上,有杜秋霖画的各种花鸟鱼虫,栩栩如生,憨态可掬,旁边还备注着所需的材料以及数目。
  杜秋霖放下书,抽了另一张空白竹纸,画了一盏紫檀六方亭台式宫灯,上面是一座小亭子,底部空白,只写了三个字“众生相”。
  “什么意思?”施清秀不解。
  杜秋霖解释:“底部用秀秀手中的那张竹纸上的花鸟鱼虫做点缀,便是‘众生相’。”
  说着,他照例在旁列出所需材料。
  只不过,紫檀木乃是皇室中人才配享用的东西,民间并不流通。
  因此,杜秋霖拧着眉将材料紫檀木改成了酸枝木,这也是很合适的宫灯材料。
  施清秀又随手将竹纸放下,拿起那本书来看,哦,原来是一本介绍宫灯造型与制作流程的书,也不知是哪位贵人所赠,毕竟,书坊可买不到这种书籍。
  自古以来,宫灯乃是皇家御用之物,坊间百姓从未见过,灯师更是不可擅自制作,因此,杜秋霖也从未做过宫灯。
  眼下这般,看来,清秋灯铺入选皇家灯铺一事,有望了。
  毕竟,杜秋霖从不做无把握的事情。
  “看来夫君做的五福捧寿灯笼,很得尚书老夫人的欢心了?”她笑着揶揄。
  杜秋霖放下狼毫,食指弯曲,刮了施清秀鼻梁一下,“你尽埋汰我,不过得了尚书老夫人几句赞赏罢了,当不得什么。”
  “那你怎么突然研究起宫灯来了?”
  “半年后,宫里的制灯坊会挑选一些民间灯师进宫合力设计以及制作宫灯,以供圣人跟娘娘们明年元宵摆宴所用。”
  “尚书大人与制灯坊的坊主推举了我,我这才有幸制上一盏宫灯,送进宫参加竞选。”
  “若是有幸被选中……”
  杜秋霖抬手揽住施清秀腰肢,笑得宠溺:“秀秀,我就又可以给你买漂亮的衣裳和首饰,开不开心?”
  施清秀嗔他一眼,笑道:“我已经有穿不完的衣裙、戴不完的首饰了,你不要总惦记着给我买。”
  “那可不行,”杜秋霖正色道:“我从娶你的那天起,就在心中发过誓,这一辈子,一定要让你过上锦衣玉食、华服美饰的优渥生活。”
  他低头望着怀里的施清秀,见她面容年轻如往昔,手心柔软,半点茧子也没有,感慨:“所幸,我这个丈夫做得还算称职。”
  施清秀想,要是他都不算称职的话,那天底下大概就全都是负心汉了。
  下午,施清秀就待在灯铺里头陪着杜秋霖,杜秋霖待在灯房继续完成上午才做一半的瑞鹤灯。
  这是扬州吴老爷定制的款式,因定金给的多,吴老爷又点名道姓要杜秋霖亲手制作,他就耐着性子,打算先将瑞鹤灯做完,再去忙宫灯的事情。
  灯房里空气不好,都是漂浮的竹灰,施清秀就待在套间里头核算灯铺上个月的进账。
  等杜秋霖将那对瑞鹤灯做好了,也将近傍晚时分了,杜秋霖自个儿跑到水井边收拾干净自己,这才去套间找施清秀。
  结果,施清秀并不在套间里头,他颇为奇怪,出来寻了一圈,才发觉施清秀就坐在院中看曲寒星和阿泉练功。
  他摇头,不禁失笑,刚才他一心想要赶回套间找施清秀,路过院子的时候,也是目不转睛,没想到施清秀就正好待在院中。
  曲寒星不愧是镖局出身,武功当真不赖,一招一式间,侠客风姿就出来了。
  可怜阿泉那小子,大概是个武道蠢材,任凭曲寒星怎
么教他,他都学得七扭八歪的,英雄气度见不着,倒像是狗熊。
  施清秀看得又急又乐,“阿泉,不是那样,寒星刚才是叫你往左边比划,你怎么蹦上台阶了?”
  阿泉苦着脸,“唉,我知道,小姐,可是,身体它不听我使唤啊!”
  他气得半死,自个儿抬手就狠狠拍了自己胸膛一下,骂:“破身体,今晚洗冷水澡冻死你。”
  暮秋时分,洗冷水澡一事可不是曲寒星忽悠阿泉的,是他自个儿有一天见曲寒星居然洗冷水澡,当即觉得他强健的体魄肯定有冷水澡的一份功劳。
  因此,他有样学样,即使冻得牙齿打战,陈妈拧着耳朵教训他,他也坚持要洗冷水澡。
  得,傻小子无疑了,曲寒星不怕冷,那是因为有内力护体,阿泉从小就没学过武功,体内哪有什么内力。
  下午的时候,施清秀算完账本后,踱步到灯房,见杜秋霖正做得认真,不好去打扰他,只好回了套间看杂书,看到一半,起身出来透气,便见院中阿泉二人正在习武。
  施清秀颇觉有趣,就从前院叫了个伙计搬了张交椅放在这里,好整以暇地看起戏来了,然后,她就被阿泉逗得哈哈直笑,真是往日的淑女派头都端不住了,还有点跃跃欲试。
  “我觉得,那个招式,我也可以学会。”
  曲寒星笑着望她,“姐姐那么聪明,肯定比阿泉学得好。”
  又伸手递给她:“姐姐要不要起来练练?”
  施清秀当真有几分好奇自己能不能学会,犹豫一会,还是将手放进曲寒星手里。
  曲寒星拇指轻轻握住她手背,就将她从交椅上拉起来了。
  待施清秀站定,他就松开她的手,开始教她怎么起架势,施清秀走到宽敞处,有模有样地跟着曲寒星比划起来。
  施清秀分明就是有其形、无其骨,画虎不成反类犬,偏偏曲寒星却还十分捧场:“姐姐做得很好,就是那样。”
  “原来我还有练武的天赋。”施清秀居然还当真了。
  站在角门的杜秋霖见状,摇头笑得更欢了,秀秀真是可爱极了,被人三言两语就骗倒了,这个小傻瓜。
  他看足了好戏,刚要走出来,岂料施清秀一个鹞子翻身把自己给转迷糊了,头昏眼花往下栽。
  杜秋霖见状不妙,连忙跑过去想要接住她,曲寒星距离施清秀更近,三两步跑过去,一把拦腰抱住了她,关切问:“姐姐可有摔到哪里?”
  “秀秀!”杜秋霖也跑到施清秀身边,担忧地瞧着她。
  施清秀恍惚回过神来,这才想起自己丢了多大的脸,登时不好意思起来,又见自己几乎整个人躺倒在曲寒星怀里,自家夫君还满脸担心地蹲在一边瞧着他们,当即觉得不妥,连忙起身从曲寒星怀里出来。
  “我没事。”
  说完,脸颊耳朵都是红的,也不知是累的,还是燥的。
  杜秋霖生怕她一个站不稳又摔倒,伸手抱住她腰肢,将她整个人往怀里揽,施清秀脑袋被杜秋霖按在他胸膛上,他还帮她揉着太阳穴。
  “头还晕不晕?”
  他并非有意如此,只是关心所致,可在外人看来,那就是杜秋霖吃醋了,介怀曲寒星与自家夫人动作过于亲密了。
  曲寒星就是这样想的。
  他垂下眸,掩住眸底的不甘,往后倒退两步,主动离二人远了些距离。
  杜秋霖见状,有些欲言又止,但他瞥到不明所以的阿泉,知晓此刻越解释只会越描越黑而已,索性就权当没注意到曲寒星的刻意疏离了。
  脑门被杜秋霖按揉了好一会,施清秀逐渐缓了过来,这才发觉二人竟在两个未婚小子面前如此亲密,有些不好意思,作势退出杜秋霖的怀抱,杜秋霖也由着她。
  “秋霖,你灯笼做完了吗?”
  杜秋霖点点头,抬头瞧一眼天边粉红晚霞,“天色也不早了,我们先回府吧。”
  没有人再提刚才她做的那件糗事,施清秀当然求之不得:“好。”
  四人一道出了后院,往前堂而去。